我選擇不選擇

 

周夢蝶：「死之日，一火了之，餘無所囑。」

昨日，詩人周夢蝶逝世，成為文壇最靜也最大一聲慨然。早在多年前，〈讓〉一詩便表明他面對這世界的心志，隨順自然，不與誰爭，退讓是他寬懷的成全：

「讓風雪歸我，孤寂歸我
如果我必須冥滅，或發光──
我寧願為聖壇一蕊燭花
或遙夜盈盈一閃星淚。」（節錄5-8行）

當全世界都在競相追逐，他卻寧願獨守滿山風雪與如雷的靜寂，因為早知道生命的必然是冥滅，於是他選擇最低調的發光。紀錄片〈化城再來人〉裡他喃喃說著：「荒涼的自由，溫馨的不自由」，每一個選擇總是藏者一憂一喜，透視世間不變的道理，而後能坦然迎向生命的各種悲喜。始終記著那首仿波蘭女詩人Wisława Szymborska〈我選擇〉中的那一行末句「我選擇不選擇」，不要沸騰的掌聲，不要賣弄的虛名，什麼都不要的周夢蝶，在孤獨中富足，於寂然中自成一團溫溫慢火，將風雪淬鍊成詩，將傷心化入禪中，生命的最後，想他應是無畏，且安然擁抱死亡的吧。此刻，他已如蝶般逍遙自在，飛往下個生命渡口，迎向夢寐的大自由。

用生命寫詩，以一生的行路與歷程來表達一種自我價值，在烽火流離裡，感受生命之不易，在變遷時代裡，獨坐街頭，尋找生命真諦。什麼是他真正想要？也許，他已經用一生的實踐告訴了我們。他，即是一首詩，那一首最純淨的詩。

鼎沸喧嘩終止於寂靜，斑斕光燦亦必趨於黯然。

總是這樣，下一秒後的未來，不知還有多少生命即將剝落，而我們又會在哪一頁闔上？有感於最近頻仍消逝的生命，從一家五口喪命大火到韓國歲月號的龐然沈船事件，無情的死亡總是未知而巨大，無聲而猖狂。無數的生與死，於每日報紙新聞一開一闔間，閃瞬消亡。

於是，此刻的生存，彷彿都是僥倖。無數的僥倖。如張懸唱的那一句歌詞：「我擁有的都是僥倖啊，失去的都是人生」，是啊，這就是人生。